我曾见过这样一种景象,如今一想起,仍使我心中发凉,就仿佛是一只青蛙留在那里,另一只则跳进水塘;格拉菲亚卡内站在离他更近的地方,用铁叉叉住了他那沾满沥青的头发,并把他拖了上来,活像拖上一只水獭。
所有这些魔鬼的名字我都早已知晓,因为在挑选他们时我就把这些名字一一记牢,这时我则注意他们何以这样呼叫。
———但丁《神曲》恰姆波罗·迪·纳瓦拉
雷克斯·弗雷德倾其全部的兵力集结在泰罗坦大陆最后一个未被征服的城市达斯特。
在达斯特城门外的反叛军军营中,有着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人称“索尔姆斯的虚弱魔君”的雷克斯·弗雷德正在与他的部下制订未来几天的总攻计划。站在台案正对着帐篷入口的人正是雷克斯·弗雷德,一个纯种的布赖恩杜瓦艾人,他那魔君一般的肤色如紫铜,在他那红中带赭,略微卷曲并且占了大半张脸的络腮胡子之上,有一个高耸似山脊的鼻梁,那乌黑而且浓密的眉毛下有着一双像终日在末日山上空翱翔的鬣鹰一样锐利的眼,而那眼中的宝蓝色的眸子,就像末日山巅下的索尔姆斯湖。
在帐篷内的所有人中,雷克斯的身材是最高大的,他穿着一件由苔原狼皮缝制的长袖坎肩,很精致,但不矫揉,长度由喉头垂至膝盖。在雷克斯的坎肩上,披着一件布满魔獾那乌黑油亮毛发的大氅,制成这件大氅的料子,非有五只成年魔獾的皮毛不可,而在杜瓦艾人的狩猎史中,还没有人或是还没有一些人能在成功猎杀至少一只魔獾之后还能不流血、不损伤皮肉的,尽管杜瓦艾人没有以文字记载的狩猎史。
当然,他们中的所有人,甚至连部落中力量最弱小的老叟和妇孺都不屑去用标枪和弓箭去围攻一只落单的魔獾(他们甚至都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尽管这样可以让族人免受皮肉之苦,但是他们觉得这样做就是明摆着舍去了布赖恩杜瓦艾人视若生命的尊严,也与他们彪悍勇猛的个性背道而驰。
他们的狩猎史只是以口口相传的,或是以只有在夜晚的篝火旁才会传唱的英雄史诗的形式存在。当然,他们的英雄史诗至今还没有把那个来自异族的赫伯特·莱恩托克的事迹编排在内。与末日山脉的气候相得益彰的还有雷克斯的熟皮裹腿以及那内部嵌有切削打磨过的苔原狼腿骨的厚重长筒靴。
制作靴子的皮子是取材自末日山脉中常见的雪山盘羊,而嵌在靴子中的兽骨不仅可以保持靴子的直立和美观,而且更重要且无可替代的功能就是——它们的存在,可以轻松地抵挡在苔原中蛰伏在地底以大鳌夹断生物腿部的方式来捕食猎物的苔狮的偷袭。
拥有一双这样的靴子,可以让杜瓦艾猎手在腿部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有充足的反应时间去挥舞手中的利斧从容不迫地砍断苔狮们巨大的鳌肢。看似简简单单的缝制在靴子中的几根兽骨,却凝结了杜瓦艾人数千年的智慧,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只身一人在寒冷危险的苔原中失去行走的能力,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啊!
就在雷克斯和众人热烈商议军情的时候,身为他千夫长身份的养子克里斯·莱恩托克掀开帐篷入口站到雷克斯的面前,他隔着那摆放着作战沙盘的宽大台案与雷克斯四目相对。
在帐篷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克里斯的身上,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头黑色的短发,不是很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一根胡须,身材在这个全部都是高大健壮的野蛮人部落中算是比较低矮的,而他义父整整比他高了多一头。
他那不大也不小的眼睛中蕴涵着丰富的情感,闪烁着与年龄相符的暴戾与鲁莽的光。他的嘴角总是向两边微微垂下,如果按照达斯特城中贵族的标准而言,那就是一脸“全城每个人都欠了他五百里谢尔(泰罗坦大陆价值最高的货币单位,由铜铸成,中间镶嵌着一颗石榴石)”似的死相。但是在拥有野蛮人、苔原狩猎者部落的战士、索尔姆斯湖虚弱魔君之子的这些头衔之下时,再拿他去跟此时在帐篷中、围绕在雷克斯身边的那些如狼似虎、凶神恶煞的诸头目、军长比起来,他只能算是一个表情呆滞而且又十分不讨喜的傻小子。
他**着的躯干上只套着一件颜色漆黑、粗糙的苔原猛犸皮胸甲,他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熟皮裹腿,在裹腿上,套着一双棕褐色紧身又跟脚的高腰皮筒。
克里斯披着一件跟雷克斯一样的大氅,也是由皮毛乌黑油亮的魔獾皮缝制而成的,但是在做工上面却远远不及雷克斯身上的那件精美。在大氅和胸甲的缝隙中,露出那些麦色的却不是很壮观的肌肉。
在他的腰上,只有一条不那么宽大的熟皮腰带,除了嵌在上面的古旧发黄的兽骨搭扣之外,再没有什么装饰了。而他的武器,却是现在所在帐篷中的人无人能比且叹为观止的——那是一把长八尺、宽四分之三虎口①的巨剑,颜色漆黑暗淡,不像金属那样会反光,但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那把巨剑肯定是用金属打造的。如果抛开那巨大的尺寸不谈,光看这剑的外形就会给人以一个“这只是一块无刃厚重的黑色铁板”的错觉。
剑并不是无刃,只是剑刃因为色泽和尺寸的缘故让人看起来觉得比较钝罢了,其实要论这剑到底有多锋利,那还真跟长柄的双刃大斧是一个档次。那巨剑的剑柄很笔直,上面紧致细密地缠绕着细细的不知为何材质的黑色丝线,剑柄的底端嵌着一块跟剑身一样漆黑无光的梯形金属坨,那坨梯形金属是圆底儿的,上面分成三行刻着一些用未知语言写成的句子。
剑柄和剑身的连接处,是一个黑龙头部的形象,不像泰罗坦大陆上的黑龙,这龙头比常见的黑龙多了很多笔直而又尖锐的犄角,在龙头左右对称的中部,还有两只像雪山盘羊那样粗壮的、且有两道弯曲的大角。
那龙首的正反两面都镶嵌有四颗血红的宝石作为龙首的眼,而且那四颗宝石无论大小还是形状都是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就像真龙一般有瞳孔似的纹理,这样的石头是在整个泰罗坦大陆都不曾出产过的。
在克里斯进入帐篷之前,雷克斯正在与众人研究那张宽大的石制台案上摆放的作战沙盘。雷克斯·弗雷德好像早就知道了克里斯要来到此处见他,因为他从克里斯的脸上并没有看到“日常军务”,唯一看到的,只是一双充满着疑惑和消沉的眼睛。他轻轻地向站在他身边个个凶悍强壮的首领和头目们挥了挥手,这一挥手,在整个反叛军营地中不常看到的奇迹便发生了——那些平日里对包括雷克斯在内的所有人都蛮横无理、粗暴吵闹的杜瓦艾蛮族和阿鲁都瑞提族的人竟然都不发一言的离开了帐篷,只留下雷克斯·弗雷德和克里斯两人。
“义父大人,有一些疑惑,在战前我必须要向您发问。”
“吾儿,你的疑惑自从你进入帐篷的时候便刻在你脸上了,布赖恩杜瓦艾人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疑惑,而你,作为我的儿子,索尔姆斯湖虚弱魔君的继承人,更不能有丝毫的疑惑。说吧,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生疑,又是什么让你眼中的杀意暗淡?”雷克斯的说出的每一个字的音调都很短,他的嗓音是那种略带凄凉的沙哑的嗓音,而且很浑厚。
“义父大人,你是在达斯特城边的索尔姆斯湖畔出生的,而且你与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就像你曾经告诉我的那样,可以说,我父亲的到来,直到他与母亲相识,之后离开,义父大人都是从始至终的见证者。
但是从我降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算起已经有二十二年了,每当我向你问起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怎样的人、或者是我的父亲现在在哪、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缄默吝惜您那高贵雄壮的语言呢?”
雷克斯听到这里,慢慢地低下了头,摊开两只手掌撑在台案上,任由来自帐篷外的风吹着他的长发左右摆动。
“义父大人,不,父亲大人,请你告诉我,你已经在这件事上对我隐瞒了那么多年,这城的人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魔鬼,也许我在攻进城后就会丧命,扑倒在仇敌的刀剑下、自己的血泊中,难道你希望我坠入那末日山上无底的火湖中亲自向我的母亲发问吗?”
“我与魔鬼的做过的勾当……那鲜血淋漓的债……最终还是要强加在无辜人的身上。”雷克斯无奈的叹了口气。“吾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坐下吧,为自己倒一杯枪柏子酒,然后听我慢慢地讲给你听。”雷克斯呆呆的望着帐篷外来往穿梭忙碌的军士,跟前一刻的热烈和激动相比,他的双眼顿时变得涣散无神,这一刻,他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他最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
“三十七年前,那是一个与现在一样的年份,不会比现在更寒冷,也不会比现在更温暖。那时的我还是个少年人,像部落中其他的少年人一样在苔原上狩猎,在帐篷前与同族的伙伴摔交比箭。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你的父亲,就在那索尔姆斯湖边。
你父亲的身形很瘦弱,个头跟你差不多。当时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趴在湖边的沙滩上,全身都湿透了,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剑,那把剑,就是现在悬在你背后的剑。那时你的父亲在我眼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男人的形象,直到数十年后,我见他的最后一眼前,他都未曾有丝毫的衰老迹象。”
“这……”克里斯显得异常吃惊,但是雷克斯给他的一个眼神让他压抑了自己的疑惑而继续安静地听他义父的讲述。
“那时你的父亲上身穿着一件用我们从没有见过的料子制作的长袖外套,是紫绛色的,立领,开着对襟,下摆和两襟都用金色的丝线镶着边,那样式和尺寸就好像就是贴身制作的一样,很精巧,也很尊贵。
整个泰罗坦大陆都没有人曾见过任何一件能跟你父亲穿着的那一件相比的精美绝伦的服饰,就连达斯特城中全部的贵族和君王也从没有见过那样尊贵奢华的外套。他当时穿着的衣服不怕磨损、不怕刀剑、不畏火焰,基本上这大陆一切有破坏力的东西和方法都不会损害那衣服丝毫。你现在套着的裹腿和皮筒,就是你父亲当年穿着过的,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它到底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因为我亲眼看见你父亲在皮筒里没有嵌入任何兽骨的情况下只是扭了一下腿,就脆生生的别断了夹住他腿部的苔狮大鳌,而他的腿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皮筒也没有任何磨损。
当时之所以我认为他的皮筒里肯定没有嵌入任何保护的东西,是因为这皮筒看起来是那么贴身贴脚,我一直在怀疑,直到他换上杜瓦艾人的服装之后,我被允许观察和检查了他的皮筒。通过之后与你父亲几年的相处,无论是在狩猎中,还是遭遇这地的魔鬼时,你父亲从未受过任何伤害,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鞋子,也不曾有过丝毫的破损。
你父亲他也是唯一一个在我们布赖恩杜瓦艾族人中,在有传说的数千年内狩猎魔獾时,唯一一个未曾受过伤流过血的。所以我猜想,你父亲可能跟我们不一样,也许,你父亲不是人类。”
“义父大人何出此言?”克里斯似乎无法接受雷克斯的这个猜想,从他诧异的眼神和他那合不拢的嘴巴上就可以看出来。
“魔獾并不能证明我的猜测,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推翻我的猜测了,如果说仅仅是因为那十多年没有一丝一毫衰老的迹象就能够证明我的猜测话,那么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使我深信不疑了。”听到此处雷克斯向又再次急着准备追问他的克里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安心的听他讲述。
“你父亲跟你一样没有胡须,一头漆黑的短发就像他手中的巨剑一样,他对任何人都表现出真挚的友好,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跟族里的所有人说话,就连我也一样。他的话很少,但是不论是谁问他话,他都会很有礼貌的去认真回答。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族人害怕与你的父亲对视,因为他有着一对像鲜血一样通红的眸子,那对双眼……好像可以看穿人的内心,刺伤人的灵魂一样……这一点一点儿也不像你,你的眸子的颜色跟你母亲的是一模一样的,是棕褐色的。
我们全族人,包括所有的勇士在内,就算是我,也无法鼓起勇气去和你的父亲对视。但是有一个唯一不怕面对你父亲双眼的人,她说你父亲的双眼就像末日山中经久不息的烈焰和岩浆一样,那眸子中燃烧着的通红的火焰带给了她温暖,烧尽了她一切的沮丧。这个人就是你的母亲,凯瑟琳·莱恩托克”。
说到这,雷克斯抓起了手边一个纯铜打造的酒杯,仰脖狠狠地灌了几口酒,酒水顺着他的嘴唇、胡须以及上下耸动着的喉核流到了他的胸口。喝完之后把酒杯随意地放到一边,雷克斯便摊开了他那只宽大肥厚的手掌在湿润的嘴巴上使劲抹了两下,捋了捋湿漉漉的胡须,甩掉手上沾着的酒水,开始继续对克里斯讲述。
“你母亲原来的姓是布雷迪,她是我们索尔姆斯部落里最美丽的女子,甚至是我们部落存在的数千年中最美丽的女子。她一点也不像部落中其他的女人……你母亲在见到你父亲之前,总是沉默寡语、郁郁寡欢的,她终日就是那样,紧紧地皱着眉,低垂着她那美丽的嘴角,眼神中充满着哀伤,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的去心痛……那种哀伤不仅仅是她的……只要有人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哀伤仿佛也就成了自己的。
每个认识你母亲的人都觉得,他们分担了她那无法消除的哀伤到自己的心中,但之后却觉得自己好像比她还要哀伤似的。因为每个看过你母亲眼睛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主动替她分担那些哀伤,我也不例外,自觉在已经替她分担之后满心欢喜的想要看一看被众多人分走的哀伤是否变少了,但是看到的却是更加让人心痛欲裂的哀伤……到了最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变成了让那哀伤继续扩散和蔓延的使者……那时,你母亲差点就要让整个部落灭绝了,开始有人自杀,开始有人谋杀自己的亲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去伤害你的母亲,或是将她赶出部落。
直到后来你父亲出现的时候,才最终拯救了我们整个部落……孩子,不要打断我,你母亲是神圣的、纯洁的,她并不是什么魔鬼,别着急,请听我说下去,说完,让我对你详细地说一说你的母亲,那个天使……你母亲有着一头火红而且卷曲的长发,那红色,就像你父亲的眸子一样,也像末日山中的火焰一样。
你的母亲总是固执的认为,你父亲的眼里深深地印上了她长发的颜色。你父亲初来部落的时候,我就常与他搭档去狩猎,你父亲的技艺在我们部落里甚至在整个泰罗坦大陆都是无人能及的,不光是技艺,还有他那令人畏惧的力量和胆色,当然还有敏捷。你的母亲在那时总是站在帐篷边上深情的看着狩猎归来的你的父亲。
我敢断定,你的母亲自打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这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因为她眼睛里那让人心痛欲绝的哀伤仿佛在看到你父亲的第一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就在那时,你的父亲也深深地爱上了你的母亲……因为她因你父亲的缘故获得重生之后的眼睛,因为她那无与伦比的美丽的面容,也因为她那一头火红的长发。
之后我们部落为你的父母举行了一场非常隆重的婚礼,不光是有本族其他部落的人前来庆祝,就连在千里之外的外族的部落也来派首领前来参加了,为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也为大陆最勇猛的战士。
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你的母亲便不再沮丧,也从未有人再见到她那哀伤的眼神,那时你的父亲也跟你的母亲一样,那甜蜜而又惹人嫉妒的笑容仿佛被永久地镌刻在了他们脸上。但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你的母亲刚刚怀上你的时候,也就是在二十三年前,你父亲跟随部落的商旅去大陆南部沿海的达卡锡城,用毛皮换取我们部落中缺乏的小麦、油料还有果实,以及数量种类繁杂众多的各色我们最需要的货物。
那一趟贸易的来回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而就在那时,来自卡迪夫海对岸东北方向方斯岛的畏火者们,也就是那些恶魔的私生子们,那群狗杂种!魔鬼!肮脏的老鼠!蛆虫!他们乘船而来,而且带着他们全族的兵力开始从卡迪夫海沿岸的部落和城市一个又一个地践踏泰罗坦大陆每一个他们见到的部落和城池,诅咒他们!
为何胜利无休止的跟随着那些肮脏邪恶的杂种?!为何失败和绊倒总是无休止的跟随着这大陆的勇士?!那时这个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部落、任何一座城池可以抵挡他们疯狂而又血腥的进攻。
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功打到了达斯特城所在的末日山脉,而你的父亲和随行的部落成员也一路往回杀来,因为有敌人阻挡的缘故,他们回来的还是晚了……我向圣莱卡斯汀、洛基、圣约翰雷斯特、圣普莱斯、圣乔治佐森、圣范斯特尔·卡梅尔求告,愿他们每行一步都有苔狮在觊觎他们周身肮脏的血肉!愿他们在睡梦中被人割断喉咙!在行路的时候被鬣鹰啄出眼珠!愿地狱的烈焰临到他们身上,灼烧他们每一寸的皮肤和灵魂!”雷克斯愤怒的诅咒随着他口中的唾沫飞向帐篷外的天空。
“那些恶魔的私生子为什么要攻打泰罗坦大陆?最后他们被打败了吗?”
“吾儿,我知道你为何对我如此发问,因为现在泰罗坦大陆的王依然还是俾斯勒,不是因为畏火被打败了,而是俾斯勒与那些恶魔的私生子做了一个肮脏邪恶、最当诅咒的交易!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个邪恶的交易,如果这个交易可以用文字刻写在石板上的话,那么记载整个过程的的石板都会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大罪里!会永久地被众神所唾弃!”
雷克斯抓起了手边的酒杯,他发现酒杯里面已经没有酒了,他没有去倒,而是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对克里斯讲着。“那时泰罗坦大陆所有能拿刀剑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都倒下了,那些肮脏邪恶的畏火者却悠闲地在那些战士们临死所发的诅咒中穿行,而且那些邪恶的畏火者并未因为我们的诅咒而变得孱弱,他们的弓弩并不比我们的更精准,他们的刀剑并不比我们的更锋利,他们的杀戮技艺也并不比我们的更强悍。
虽然他们中最高大的战士也不及布赖恩杜瓦艾人中最瘦小的战士,但是他们的战士就好像完全无视疼痛一般,就算被整个砍掉了右臂,他们仍然可以用左臂继续战斗,挥舞刀剑,直到身上血液全部流尽他们才会倒下。
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的这个邪恶的特质以及他们庞大的数量,最终导致了我们无比惨痛的失败,那真是一个残酷而又邪恶,精于阴谋的民族,那时,全大陆被他们屠杀的勇士和百姓总共有两百八十万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靠杀平民取乐,奸**女……那些恶魔们竟然连还在吃奶的婴儿也不放过……就在所有人都对这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战争的绝望时候,那时泰罗坦大陆的君王,也就是现在守在这城里的君王俾斯勒将城中数百名被他称为被神所拣选的祭品的人们,拱手交给仇敌。
他们全都是年轻女子和还未断奶的孩子,他们在家中被强行掳走,最后被军士押送到畏火者的军营中,当做祭品献给那群狗杂种所祭拜的邪神,那些被掳走的人中就有你和你的母亲,那时,你才刚出生不久——而你,是我拼着性命救下来的,但是,实在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也救下你的母亲。”说到此处,雷克斯眼目悲伤的看着帐篷外的达斯特城,长叹了一声。
“义父大人,请不要如此自责,我知道你一定是尽了全力的,请义父大人告诉我,到底是谁选择了我的母亲,又为什么选择我的母亲!”克里斯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用好像发自肺和心脏的嘶吼声向雷克斯发问。
“因为复仇。”
“复仇?”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仇恨。布雷迪,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布雷迪也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也就是你母亲所在的民族。
在远古时代,他们被称为经火者,他们信奉的神是那掌管火焰的神,就是那被人们称之为洛基的神。被火神眷顾的子民都有着火红的头发,火是他们的灵魂,火是他们的生命,火也是流淌在他们身体中鲜血。他们在火中诞生,他们也在火中永生,他们,就是火的代言人。”
“义父您的意思是,我的母亲是布雷迪的经火者的后代?那么,她应该就不是布赖恩杜瓦艾人。”
“是的,你母亲并不是我们一族的人,关于你母亲的到来,我们只能用神的大能来形容,她是由闪电带来的,在火中哭泣的婴儿,我们布赖恩杜瓦艾人也信奉火神,知道你母亲是火神的孩子,所以我们决定留下她,并将她抚养长大。
但是,关于你母亲的身世,我只知道这么多。而现在我要告诉你是谁将你的母亲选作祭品,还有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做。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在数千年前,火神洛基晓谕布雷迪的经火者们:‘在遥远的卡迪夫海彼岸,有一个叫做方斯的岛屿,那岛上的人祭拜虚无的邪神,不食熟肉,尤其喜食生鱼。
他们常常行那乱了父女、母子、兄妹纲常之事。布雷迪的经火者们,把我赐予你们的火焰并我的忿怒一同带给他们,用你们燃烧着的剑锋让他们的鲜血沸腾,刺穿并消融他们的内心,用我赐予你们的火焰使那些卑贱的仇敌在我纯洁火焰灼烧下永远归于灰烬。’”
“布雷迪人进攻了方斯岛,但是他们并没有让所有的畏火者变成灰烬,对吗?义父大人。”
“是的,布雷迪人始终都拥有温软的心肠,慈悲的灵魂。他们留下了妇女,留下了所有未曾或是还不能犯罪的婴儿和孩子们。对邪恶行善,好比无视巨麋群中的魔獾。数千年前的慈悲,酿成了几十年前的惨剧,分散居住在泰罗坦大陆的其他布雷迪族人,也都尝到了因为祖先仁慈而酿成的苦酒,以前的红发,是神圣而又高贵的,现在的红发,只不过是悲恸和凄凉的代名词。”
“战争后期的情况如何?俾斯勒究竟跟那些狗杂种做了什么交易!”克里斯将一只手紧握成拳在自己的胸前挥舞了一下,用低沉并且忿怒的嘶吼向雷克斯发问。
“将末日山脉生活的所有布雷迪族人交给畏火者,然后畏火者们就会撤军。”
“他们对我母亲做了什么!”克里斯用从牙根中挤出的声音问道:“那群狗杂种到底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圣莱卡斯汀啊!洛基啊!圣约翰雷斯特啊!他们竟然用冰做的弓矢不断地射向那些被出卖了的洛基的子孙!——而那些冰矢都是由布雷迪族人的鲜血制成……洛基啊!——为什么你不再次赐予你的子孙以烈焰的力量,为什么你早早地离弃你的血脉?为什么不亲自伸出你那满怀愤怒而又灼热的击打的手让那些邪恶的恶魔的私生子,让那些狗杂种们永远地化作灰烬呢?!”雷克斯哽咽着,情绪很激动,充斥着满溢的悲哀继续向克里斯说着:“我试图去救过你的母亲,但是……”
“父亲大人!”克里斯绕过橡木台案一把握住已经热泪流淌的雷克斯的手说道:“父亲大人,这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尽力了……那么,后来怎样了呢?我的父亲怎样了呢?”
雷克斯用手掌在克里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背上摩挲着,之后他抬起手用布满老茧的手掌心擦拭着自己浑浊的泪水,重新用平静的语气对克里斯讲述着:“那时,你的父亲已经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个时候你的母亲已经被杀害了。
那天他发狂似得抓住我的衣服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如实告诉了他,就在我告诉他那些事的当天晚上,达斯特城的所有贵族、朝臣、军士,以及驻守在城外的畏火者们都被屠杀殆尽了。达斯特城中,从将军到伙夫,从宰相到马夫,但凡只要是效忠于俾斯勒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在屠杀之后生还。
而城外,畏火者的营地中……”雷克斯顿了顿,他的胡须随着他的下巴在颤抖,伴随着微微的颤抖的音调,雷克斯继续讲道“如果方斯岛上的所有男性畏火者都参与到攻打达斯特城的队伍中的话,那么,畏火者这个词,以后只会出现在传说中了……但是那那事件发生之后我又听说,有人曾在驶往方斯岛进行抢掠的海盗的航船上见过你的父亲,而且在那之后,听那去过方斯岛复仇的人说,那岛上除了树木和野兽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了……遍地都是腐烂或称为枯骨的尸骸……那件事就算放到现在,我还是绝对不会相信那是你父亲做的,他仅仅只是一个人类,就算他拥有千军万马,那种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发生!”
“俾斯勒为什么没有被杀?”
“因为末日山中的恶魔,也就是俾斯勒所侍奉的神,强行让我们也侍奉的邪神,因为它们的庇护,俾斯勒躲进了火山中,侥幸活了下来。”
“义父大人,如果只有俾斯勒一人生还的话,为什么现在他的统治还是如此稳固呢?”
“因为除了平民外,俾斯勒朝中的军士和朝臣都被一个不留的屠杀殆尽了,失去那么多爪牙的俾斯勒,竟然又一次的跟魔鬼做了交易,他将那些被屠杀的他的军士和臣仆们的灵魂,都尽数卖给了那些魔鬼,以永远占有那些廉价低贱的灵魂为代价,又再次复活了他们。
复活的那些活死人,面色行为心思都如生前一般,他们会饮食、会享受、会荒淫,只是唯一和生前不同的是,他们对于俾斯勒的效忠,已如木偶效忠于控偶师那样的死心塌地了。
我不在乎俾斯勒的权利和他那苟且的人生,因为他和他手下的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狗杂种们马上就会跪倒在我们侩子手的脚下,我只想知道那多年前发生的血腥奇迹是怎么回事,你的父亲到底是什么!——”雷克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再次出现了略微的失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还有你的母亲,我宁愿代替你的母亲去那炙热无底的火湖深处,代她遭受那烈火永火的灼烧!——”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义父大人!请不要再折磨您那宽厚仁慈的内心了!这一切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请你像原谅别人那样原谅自己吧!”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对不起你的父亲,也对不起你,更加对不起你的母亲。但是,我并不会因为自责而庸碌无为,推翻那个残暴的魔鬼的仆人是每个居住在他权利范围内的民都极其渴望的事情,圣莱卡斯汀啊!是我没有尽到保护你母亲的义务,但是那个魔鬼的仆人侍奉的他所谓的神,也就是在末日山中居住的魔鬼,是这个大陆的任何人都没有力量和胆量敢去面对的!”
“义父大人,但愿我也拥有和我父亲相同的力量!”
“克里斯,这场战争胜利与否都对我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的父亲还在这大陆上,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曾出来面对你,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你们父子一定会重逢的。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我不想让我自己继续活在罪孽中,你是我的希望,你更是你父母唯一的希望!”
“义父大人,请您不要为我担心,在我没有完成我的心愿之前,在我没有砍下出卖我母亲灵魂的魔鬼头颅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① 虎口(来 zereth) 古希伯来长度单位,约为二分之一肘,长度约为22.23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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